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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忠贤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总督太监,他利用天启皇帝明熹宗的昏庸,把持朝政,网罗亲信,号称“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中国历史上宦官专政屡见不鲜,然而魏忠贤的“阉党专政”有着十分独特的地方,那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演出了一幕幕魏忠贤个人崇拜的丑剧。个人崇拜在这个时代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个人崇拜的对象并非皇帝,而是太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畸形的政治现象,把众**官僚道德沦丧的丑恶完全暴露无遗。

    魏忠贤个人崇拜最为突出的标志是,朝廷内外众多的官员掀起为魏忠贤建造生祠的运动。祠堂,原本是祭祀死去的祖先或先贤的宗庙。现在这些阿谀小人竟然为活着的人建祠立像,就只能称为“生祠”了。这种古怪的新名词完全是人们畸形心理的产物,以满足祭者和被祭者各自的政治功利目的。

    生祠的始作俑者是浙江布政使潘汝桢,他为魏忠贤建立生祠,其上表朝廷的奏疏这样写道:“东厂魏忠贤,心勤体国,念切恤民,安内攘外,举贤任能,捐金捐俸,恤军恤民,非但学识纲常之际犹萃其全。是谓人心之依归,即天心之向顺,属兹土莫不途歌巷舞,欣欣相告,戴德无穷,公请建祠,用致祝厘。”云云,通篇都是颠倒黑白的拍马溜须之词,为魏忠贤涂脂抹粉无所不用其极,把虚构的“途歌巷舞”的大好形势统统归功于魏忠贤。对于如此功比天高的神人,皇帝当然要批准为他建生祠了,还特别赏赐了祠匾“普德”。这不仅明白无误地表明皇帝完全同意为魏忠贤建造生祠,而且以题写祠额的方式亲自为建生祠推波助澜,接着潘汝桢便高升南京六部尚书,反应迟钝了点的浙江巡按再想上奏表明对魏公公的忠心已经太晚了,马上被卸了职,连退休的俸禄都没能拿到。

    就在天下人还在痛骂阉贼魏忠贤的专权和潘汝桢的无耻时,善于钻营的官僚王远已经以他极端敏锐的政治触觉发现其中蕴涵的巨大利益,又得到回春堂萧动天的财力支助后,他暗示苏州知府成镜晓最短的时间内建造最宏伟的一座祠堂。成在顶头上司和捏着他贪婪喉咙的萧的巨大压迫下,只能马上召集苏州绅士巨商以苏州府和当地百姓共同的名义发布公告建造生祠。在巨大的财力和人力下,祠堂不过数月已经建成,这时便是重头戏迎接魏忠贤喜容”(偶像)的典礼时刻到来了。

    这日,萧在回春堂内厅里和余乐儿说着话,小姑娘跟着几位掌柜经过几个月的熏陶后,对做生意已经有了点自己的想法,虽然想法很多都非常幼稚,但这只是因为经验的缺乏才导致的结果,这些想法中不乏闪光的金点子,用异想天开来形容她天马行空的念头绝对很贴切。萧有意考问了她几个问题,余乐儿很从容地应答着。几个答案未必让萧满意,但那份从容和富于想象力富于开拓创新的思维让他很赞赏。做生意想法错了亏了本没关系,最怕的就是没有想法,不敢去大胆想象墨守成规,这种人也许对于维护基业很有用处,但绝对不是要实现心中那些巨大抱负的萧想要的人才。小姑娘余乐儿虽小,但以她的那种大胆敢于冲破一切规矩束缚的思想来说,她反倒是萧最感满意的接班人。

    余乐儿可爱地皱皱眉头道:“爷,有一件事乐儿好迷惑,连最博学的方是以伯伯都解释不清楚。他们说只有您才能真正说出其中的道理”

    萧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道:“什么事让我们的‘小神童’都困惑不解呢?”

    “就是商盟的事啊,回春堂把好大的便宜都要白白交给他们,而且还免费提供总部场所和组织一年一度成员大会的所有开销,爷,咱们对那些贪婪的家伙太好了”余乐儿迷惑地道,语气间还有一种对那些贪婪商人的痛恨。在她小小的心中,自从经历了家庭惨变后,除了回春堂的掌柜们外,天下的商人都是像逼死爹爹的周宏图那样的可恶贪婪,她不仅仅是厌恶,还对所有人都生出了一丝恨意。

    “哈哈”萧不禁乐了,这孩子已经开始注意这么大的方面了,看来小姑娘的经商天赋远超自己的估计啊。他微笑着不答反问道:“乐儿啊,我给你出一道题,你从几个答案中选择一个自己认为最正确的。”

    看小姑娘好奇地向自己望来,萧笑道:“现在你有一个铺子,投资银钱万两,然后老老实实辛勤经营,加上运气也不错,没遇到多少风险,一年赚了万两银子,当然你要是会经营的话或许会赚的更多甚至是翻好几倍,不过十倍0万两应该是极限了,还有一个就是运气不好,碰上风险,结果赔光了。”

    余乐儿小小的脸蛋上显出坚毅的神色,认真地道:“爷,如果给我一万两银子,乐儿要赚几十倍,一定不让您失望”

    “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萧看着这个渐渐显出少女轮廓的孩子,那张娇美脸蛋上的坚毅和眼睛中射出的聪慧光芒,让她有一种独特的不同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孩的魅力,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显出惊人的美丽,如果,再大点还不知道要吸引多少英俊少年的注目呢。萧心中感慨着,嘴里说道:“商人追求利益的目标要放远些放大些,但实际操作过程中就不能那么自大骄傲,谦虚谨慎才是手段。所以在银子没有到手前,永远不要说可以赚多少多少的大话,没用的,说的再虚华,行动跟不上都是假的。第二个选择还是给你一个铺子,但不给你一分钱,不过铺子的名声已经广为人知。这时如果有很多商人要和你合作,他们出钱出人,你出铺子的名号,合股开设铺子,那么一年后你得到的就不是一万两银子,这很可能是十万两,几十万两,一百万两。而这过程中只需要你善于拉拢他们一下,稍微先给他们点甜头,面对这样谦和的合作者,相信会有很多商人愿意和你来一起赚钱的。乐儿,我说的这么明白,你应该知道选择哪个了吧?”

    余乐儿恍然地点点头,两眼发光地看着萧,敬佩地道:“爷,我懂了,这就是古人说的借鸡生蛋的道理吧”

    萧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道:“借鸡生蛋,借钱生钱。赚钱的最高手段是让别人去心甘情愿地为你赚钱,你手段越高,拉到身边的这种人越多,赚的钱也就越多。回春堂在试着走这条路,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但,以后的路还很漫长,或许还得需要你们这些接班的孩子们多努力。赚钱是一个目的,最重要的还是能带动起一个阶层来,带动起整个社会的商业发展,这才是商人最高的境界。”

    前面的赚钱道理,或许余乐儿还懂的大半,后面什么带动阶级发展社会,她就完全听得一片迷糊。幸好萧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讨论,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道:“乐儿,听说你想要跟着苏摇旗去锦绣坊学东西?”

    余乐儿脸微微红了红,小声道:“乐儿只是觉得爹娘以前就是经营布绸生意,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多一些不敢自己做主,还是听爷的吩咐”锦绣坊女工不少,但毕竟她要是跟着苏摇旗的话,就得每天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这和平日她在回春堂铺子里关起门来和诸位掌柜学习又有不同,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代是要顾忌许多方面的问题。

    从内心萧是不赞成她去锦绣坊的,一方面他是顾虑到这孩子聪明绝顶,时间长了难保不发现丝绸挤兑风波的内幕,虽然余家惨事是周宏图所为,但罪魁祸首自己还是逃不了的。萧不是怕余乐儿知道后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但,想想那时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满心疼爱的孩子,他还是需要尽量遮掩的。不过最关键的原因是余乐儿女儿身的顾忌,萧自来到这个时代后,他虽然厌恶着一些陈旧的思想,想着凭自己的能力稍微改变一些社会现状,但遗憾的是他自身反而渐渐地受到环境的改变。想到乐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在外抛头露面难免受人议论耻笑,这些言论少的时候无所谓,但众口烁金,恐怕时间长了对孩子影响不好。萧不想这个孤苦的孩子再受任何的不公平待遇和心灵上的创伤,所以决定还是让她待在总铺为好。

    萧知道乐儿受了家庭的惨变后,心里变的非常敏感,最近一心想要表现自己或许也是种急切渴望别人承认自己的畸形心理,所以仔细想好对策了才微笑着开口道:“锦绣坊就要开业,基本上没什么大事了,有苏摇旗一人足够应付,我们的‘小神童’应该另有大用才是。这样吧,方掌柜最近忙着教学堂孩子功课,所以商四抢锼精力有点顾不过来,你就去帮帮他吧。以后商盟才是我们最大的发展方向,不管是回春堂,锦绣坊还是即将建立的明珠酒楼,百万粮行,亨运绸缎庄,这些都会是商盟的下层基业,乐儿,我对你期望很高,所以希望你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brgt;余乐儿虽然平日受了掌柜们和众伙计很多真心的夸奖,但从来没想到萧会对自己这个孩子有这么大的厚望,在她心中萧既像爹爹又像哥哥,几乎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了,所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萧重视自己,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自己这些天痴心妄想的念头原来真的不是梦。乐儿黑宝石般的眼睛中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坚强的性格让她低下头掩饰起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道:“爷,我一定向方掌柜好好学习,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萧微笑着勉励了她几句,两人又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谈了半天后,萧道:“今天是生祠迎接偶像喜容的日子,中午我去参加知府成大人举办的典礼。如果有福建的客人来访,你们就先好好招待一下吧。”前些天关海山来信说他的使者不日将会来回春堂与萧会晤商谈事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这几天吧。

    余乐儿眼珠转了转,笑道:“爷,听说这次盛会是苏州百年不遇的大热闹,乐儿乐儿也想去看看。”

    萧听了苦笑不己,这孩子还真一点都不像个女孩的性格。那成知府办的开祠典礼几乎被坊间的百姓们骂了个臭不可闻,如果不是官府发了严令,逼着众士人学子去观看,只怕这个盛会就要开成空无一人的百年不遇了。别人是求着不想去,乐儿倒是满心欢喜地要去。萧拒绝道:“这么大的盛典怎么可能允许女子去观望,你就好好在铺子里给我待着吧。”

    乐儿胸有成竹地娇笑道:“乐儿早知道有这样的规定拉,哼,凭什么就不让女子去参加典礼保证别人看不出我是个女孩,您就带我去嘛”

    萧真是拿这小姑娘一点办法都没有,乐儿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撒娇实在是威力无穷,而这份罕见的神情偏偏爱在自己面前施放。萧选择了投降,无奈道:“别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你这个小姑娘。想去也行,除非你先给我变成个小男孩再说,否则一切休谈。”

    乐儿可爱地皱皱小鼻子道:“爷先等着,我去换衣服,您就瞧着吧。”

    在去往祠堂的路上,萧一直大呼上当,还不时狠狠瞪一下身边那个狡猾的俊朗小伙计。小伙计呵呵娇笑着,神气地用手摸摸头上的小帽和身上的伙计服装,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可爱的聪慧气息,亲热地贴着萧向前走着。

    因为祠堂离开回春堂总号并不远,所以两人选择了步行,既然萧带了这个拖油瓶,他也就没有再带其他伙计。两人散步似地谈笑走着,也不过片刻就已经看到了那气势雄浑的祠堂庙顶,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高高的天空中泛射着金色的光芒,刺的路人眼睛都睁不开来。这处祠堂官府强行征集了上百位富绅的捐款加上回春堂的,共花费白银七十万两,建生祠需要土地,占民田民墓,拆民房民舍,无人敢阻拦,建词总共拆毁民舍达两千余间{过后,回春堂补给了百姓的损失。这虽然是萧愧疚的行为,但不知内情的苏州人反倒是更加敬尊萧大掌柜的人品},这样的规模,无怪它一建成后便成为苏州城最壮丽最高大的建筑。不过根据来自各地旅人的惊讶感叹可知,此祠堂就算是在江南大地也是数一数二的瑰丽建筑。有书生形容生祠道:“极壮丽庄严,不但朱户雕梁,甚有用琉璃黄瓦,几同宫殿。不但朝衣朝冠,甚至垂旒金像,几埒帝王。生祠飨祀,按王公规格。祠内供像,以沉香木雕刻,外部镀金,工艺精细,眼耳口鼻及手足都可转动,有如生人。外则衣服奇丽,内则以金玉珠宝为肺为肠,发髻上有一空穴,不断更换四时香花”。

    萧和余乐儿随着人流进了典礼堂,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此时开祠典礼还没开始,不过宴请的大部分名流绅士已经到达。大典的是苏州知府成镜晓大人。因为避嫌的缘故,祠堂从建立到完工开典,王远自始自终没有露面,不过工程的进展却是一直由萧和王远暗地督促着。其中的每一样细节当然包括向魏公公请功,王远大人都偷偷地早已经做的妥善,还在成大人苦苦忍受着百姓的鄙视痛骂时,王大人的嘉奖令已经从京师发出,不日将要抵达。

    抱着礼贤下士态度的成大人苦着脸在门口迎接宾客,看他的晦气的神情也知道前面进去的学子士人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看。成大人默默忍受了这一段时间的街头漫骂,面对着上面的压力他根本不能有丝毫怨言,做官几十年的经验教他只能老实地按照上司的命令去行事,这样或许主子一高兴事后会赏赐他点汤水喝,如果稍微露出点不满,等待自己的将是最惨痛后悔的结局,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乖乖替别人受了骂名而没有丝毫申辩的唯一原因。说到底,谁比谁又能傻多少?你要想把别人当傻瓜玩,你就得先抓住他的命根子。

    “成大人,您辛苦了。”萧微笑着大步上前行礼道。旁边的富绅才子们看他恭敬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到在无人的时候,那个微笑着矜持着受了一礼的父母官会向萧大掌柜反过来恭敬巴结。萧有着自己的做人原则,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一条哈巴狗,你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有时候维持那种相互亲密的关系不仅仅只靠金钱和把柄,适当的忍让也能让对方对自己产生点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