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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何事,要不是我出去卖个破绽,你我说不定就被人趁黑摸过来,一剑戳个透心凉了!”费潜指指洞外矢拎在手上的子旦,“哦,虽然有矢先生在,想必不会叫此事发生。”

禄父钻出树洞,被寒风吹了一哆嗦,看看矢,看看死狗一样的子旦,又扭头看看费潜,懵懵懂懂,还是一头雾水。

“拜见殿下,”矢微微躬身,算是行过礼,而后指指子旦,“我事大人所言并不全然正确,我也是方才寻到此处,若是没有我事大人以身为饵,恐怕此人已趁夜下手。”

“你是说……旦是来杀我的?”禄父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不只是你,这小子还想杀了我,”费潜翻了个白眼,看着软哒哒的子旦,只觉拳脚痒痒,“方才要不是我加了个小心,已经被他一箭射穿头颅了!”

“这,这怎么可能!?”

“需要证据吗?虽然他身上的其他箭羽不知藏到何处了,不过——”费潜从怀里摸出一支折断的箭羽,又将自己被利箭洞穿的帽子递到禄父面前,“我捡来这支断箭时你是看到的,这是他的箭,而这是用来射杀我的箭。”

看着那材质做工完全一样的两支箭,禄父不得不相信了,他的整张脸瞬间垮了下去。

“怎会如此……何至于此……”禄父双目无神,喃喃梦呓。

看来他受到不小打击啊,费潜有些同情地拍了拍禄父的肩头。从之前他的话头来看,禄父并不敌视这个堂兄弟,尽管子旦对他并不客气,而且因为父辈的关系,他对子旦还心有愧疚。可是这个兄弟却对他心怀杀意,企图杀死他,教人如何不痛心悲哀。

“走吧,矢先生想必能将我们带出去吧?”

“王上已率军入山搜寻,或许已到左近。”矢点点头说道,见禄父愣愣的,低声叹了口气,将他背了起来,纵身而去。

“哎!你别光带他啊,把我也背上不行吗!?”

就连子旦那个倒霉玩意都被拎着走,不用在雪里爬,怎么咱倒没人管了呢,救了王储一命怎么说也是立了一大功啊!费潜恼火不已,一肚子怨念,突然发现大黄狗黑虎似乎是见他没走,还在一旁看着,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兄弟我怕狗,不过你好像是条好狗,黑虎,能不能配合一下?”费潜一边友善地笑道,一边爬向黑虎。

“汪呜?”

矢不愧是能贴身保护武勇卓绝的帝辛的高手,背着一个,拎着一个,却也依然能在一尺多深的绵绵大雪里奔走如飞。奔到一处空旷些的小山头,向下眺望,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矢深吸一口气,长啸出声,气息悠长,犹如虎啸龙吟一般,声动四野。

很快,远方传来了气息雄浑不下于矢的长啸之声,那些火光开始向这边移动。

“哇啊啊——黑虎你慢点,老子要被你甩飞了!”

后面突然传来似惊恐似兴奋的尖叫,矢回头望去,愣了一愣。皑皑白雪里,一个裹得像红灯笼似的小孩子正跨在一条大狗背上,搂着狗脖子,顺着山坡直冲而下,随着大狗在积雪里一窜一窜地奔跑,那孩子也跟着一上一下地颠簸,正是费潜,他竟骑着狗追了过来!

“公……公子好雅兴。”

“矢!你说走就走啊,就不管我了?!你也不怕我遇上头豺狼虎豹的被叼了去!?”费潜鼓着腮帮子抗议。

“以公子之聪慧……”矢眼神古怪地瞄了一眼费潜胯下“坐骑”,遮挡面部的方巾上下忽闪,似乎忍不住笑,“应该无需在下担忧。”

“无疾——无疾——”

费潜正要再和矢搅闹一番,却突然听到山坡下传来呼唤,向下望去,只见远处有大片火光快速涌来,而最前面却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在雪里跋涉,一声声呼喊着,竟是灵。

“驾!黑虎我们走!”费潜一拍狗屁股,顺着缓坡向下冲去。

灵满脸的冰碴,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不知是雾气还是泪水,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高呼费潜的乳名,不知喊了多少声,嗓子都嘶哑了,声声凄厉如杜鹃啼血。

“母亲!我在这儿!”费潜高喊一声,在黑虎背上一颠一颠的,朝灵挥着手。

灵望见费潜安然无恙,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软倒在地,见费潜红衣娃娃骑着狗的滑稽模样,忍俊不禁,又是哭又是笑。

“回来了,我的无疾啊,你可算回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我好好的,没事,没事。”费潜一个猛子扑到灵怀里,紧紧抱住抱住她,连声安慰。

“你这孽障,他不知死活进山去,你就叫他去死罢了,追上去作甚!?你若不测,叫我可如何活得下去啊!呜啊——”灵两眼通红,捶打着费潜的肩头,哑着嗓子责骂,说着说着,便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

“母亲,这话可不敢叫王上听见。”费潜轻轻拍着灵的背,嬉皮笑脸道。

破音的哭声很难听,红肿的眼睛很难看,可在费潜眼里,再也没有比此刻的大娘更美的女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短短半年,他拥有的温暖比曾经三十年所得还要多。

他紧紧搂着灵,笑出了声,笑着笑着,跟着一起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