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周覆花了一些时间去体会李度希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就被它的情绪击倒了,败得溃不成军。

    恍然间又想起st里被人使唤着朝东又赶西的模样,莫名其妙地又开始喘不上气,胸口闷闷的,像塞了一团厚实的棉花在喉管里。

    棉花没有锋利的棱角,所以并不伤人,但它卡在气道里也不舒服,周身的纤维肆意摩擦着管壁,折磨得他难受地蹙起了眉。

    片刻之后,周覆抿了抿唇,撤回正在去开一只未知河蚌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他想要说的话打上屏幕,由能散在空气中的语言变为长长久久刻在数据里的文字,证明它曾经真真实实地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他狠狠地摁着键盘,噼里啪啦打出了一长串韩文,说:他们本来就没有你厉害。他们在仰望神祗的同时,也在畏惧神祗的高高在上。

    李度希踹在口袋里的手机传出声响,周遭正在与他探讨问题的研究员猛地噤了声,低头朝着他衣兜的方向投去目光。

    他点着纸张的手顿了一下,偏头对身边的人说:“你暂时按着我说的去做,如果再解不出来就还是来找我。”

    研究员似懂非懂地颔首,将视线从李度希的衣服上挪走,抱着被指点过迷津的文件朝电脑跑去,拖开小圆凳后在键盘上疯狂敲打。

    李度希云淡风轻地刮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镇定自若地推开门,左脚紧紧跟着右脚跨入门框,“咔擦”一声清脆的响动,被短暂打开过的门像换了口气似的再次闭合。

    他窝进沙发里,脑袋懒散地抵着柔软的靠背,将手机举过头顶去看消息,他猜测是周覆给他发来的信息。果不其然,正是周覆。

    读完一段话只消几秒,他低低地笑了几声,像在澄澈水潭里抛入一枚石子。

    良久之后,李度希的手机再度弹出一条新鲜的消息。

    周覆问:你从哪家订的酸菜饺子?我怎么没有在首尔见过?我看订单也是手写的,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周覆传过来的问题很多,李度希浏览的同时还趁机翻了个身,侧头躺在沙发上,任凭自己柔顺的头发被摩擦得散乱。他的手指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继而笑着发了过去。

    隔着空间的距离,周覆右手握着的筷子里夹着一只咬破了皮的饺子,暴露出酸菜与鲜肉混杂成团的鲜美内馅。他曾经尝试过调配一盆酸菜猪肉的馅子,可惜即使他照着食谱原封不动地还原,也难以做出对方的味道。

    他一口将剩下的一半也塞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像个吹起的气球,牙齿细细咀嚼着色香味俱全的饺子,酸菜肉馅一口咬下去有种咬碎爆爆珠的错觉。

    一只饺子全部滑进食管,跌入胃里,方才阴郁的情愫也随之烟消云散。李度希的消息也跟着闪进了手机,他说:你猜啊。

    周覆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透过这些个字眼,几乎能还原出李度希在打出它们时愉悦的面容,甚至连对方嘴里嘟囔的话都可以被收录进他的耳朵里。

    舌尖抵住后槽牙,他暗自思忖韩国的小男生是不是都和李度希一样可爱,但和李度希一样可爱的人不及他一寸光芒,和李度希一样有天赋的人又不如他心思纯净。左思右想地比较一通,还是李度希最合他心意。

    周覆又捻起一只饺子塞进口腔,咬着咬着突然顿了一下,重新捞起一只饺子悬在半空中端量。他盯着它的褶看了半晌,又去观察它边缘捏合的方式,恨不得摸出一只放大镜来将它浑身上下都巡视一遍,直到它承受不住压力暴露掉自己的马甲。

    一只饺子在人类探索未知的目光里逐渐凉掉,不再去发散自己的热气。周覆没有继续去为难它,而是干脆将它一股脑地丢进嘴里,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翻飞。

    他说:那肯定就是你自己做的。我觉得韩国人都不太会拿酸菜做馅,泡菜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

    李度希低头敲字,写道:我也是韩国人啊?

    周覆抿着嘴,回了过去:但你在中国待过,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李度希无言以对,干脆就绕过了这个话题,问他:你一直都吃不好吗?

    周覆凝望着字眼,回想起自己趴在垃圾桶前吐得天昏地暗,然后被送去吊水的悲惨模样,狠狠地点了点头。

    “没错”二字被他咬牙切齿地摁在屏幕上,但后来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给全部删了,重新换了几个字上去:还可以。

    至于为什么要刻意去斟酌用词的妥当,周覆也有些解释不通,或许是他不乐意去光明正大地吐槽一方的饮食文化,也或许是他不希望李度希劳心费神地去在乎他的伙食。

    ……好像有些东西悄悄变了质。

    正在周覆抓耳捞腮求个解答时,李度希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截断了他凌乱如麻的思绪。

    他说:如果你以后想要吃饺子就和我发消息,我给你订了送去。

    周覆僵直在原地愣了许久,莫名从这些字眼里洞悉出“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的煽情文字,甚至能错位脑补出一部戳人心窝子的虐恋情深韩剧戏码。

    周夫人平日里闲得没事就爱看韩剧,骂骂咧咧与热泪盈眶能并存在一张脸上也实属难得。她不仅自己看,还非要拉着人陪她看,这件事不能找她丈夫,因为她丈夫天生浪漫细胞匮乏,每天准时守着晚上七点档的新闻联播,短视频里推送的都是清一色的时政热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粉红气息。

    于是乎,在周覆还未常驻韩国时,每天一下班总会被周夫人拉着一起窝在沙发里看韩剧。有些桥段看得他昏昏欲睡,而周夫人可以激动得将他的手腕攥出一圈红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地跟着一起痛哭流涕。

    不过也亏得周夫人那些年逼着他看的那些韩剧,他虽然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追人的招数,理论经验强死强活地能拎上桌转一圈。

    陈姐拎着一只黑色的u盘从走廊上钻进来,一眼便撞见了桌上打开的饺子盒,里面盛着满满当当的饺子,“哎呀,谁送来的饺子啊?”

    周覆的思维从韩剧桥段里挣脱出来,将手边的饺子朝外推了推,“吃吗?我觉得你会喜欢。”

    “什么馅的?”

    “酸菜的。”

    “哇,”陈姐眼里登时就放了光,将手里塞了资料的u盘往桌上一抛,不等周覆塞她一双筷子,伸手就两指捻起一只丢进嘴里,果真是她梦寐以求的酸菜饺子,“这东西可是我们哈尔滨的特产,自打我到分部之后,好久都没有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