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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字一句都是一场山呼海啸,硬生生将李度希卷出了暖和的休息室。途径此处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问他出什么事情了也得不到回应,只瞧见一抹单薄的身影拼命朝前冲。羽绒服都没时间去拿,跑出大门被风推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冷。

    站在台阶的顶端,日光朝下漏,不再像休息室里只能有一簇人造的光。蝴蝶迫切地想要见到一朵花,飞蛾都朝火里扑,李度希也逃不掉一个人的呼唤,像是塞壬的歌声总能迷惑船上的水手。

    他的目光在停车场里梭巡一转。一辆眼熟的大g卡在一盏熄灭的路灯下,左边停一辆四个圈,右边停一辆两座敞篷,都显得好小,唯独它大得顶天立地。而李度希就是要钻进那顶天立地之中去。

    脸上下意识里诞生出的笑被光照着好明显,眼里都散着亮晶晶的星星。脚下生风,风都嫌慢,恨不得瞬间移动去找他。

    视线追着一抹欣快的身影而动。周覆在车上坐着笑,一边觉得他好不稳重,一边又恍然他现在也才二十来岁,理所应当地不去成熟,将姿态都板正成中年人的模样。

    “啪”的一声,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拉开,钻进一个人后又迅速关上。带着一阵凉风进来,周覆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别人好歹都再套一件外衣,就他穿得最单薄。他去将车内的温度调高,“现在好冷,你也不担心感冒。”

    一见面就开始说教,换成别人铁定要炸。李度希刮一眼周覆的动作,卧蚕饱满得更像一轮弯月,眼尾横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我在里面热,就给脱掉了。”

    “出来怎么不带上呢?”

    “你找我,还说好冷,所以没时间再去拿了。”

    周覆听完就是一愣,好冷不过是他胡诌出来的一段词,目的不过就是想要换来一样如温水淌过的心疼。眼下他的确是达到了初衷,但又额外滋生出一点愧疚,在看着李度希的着装时像是被放大镜照过一般,萦绕在心间堵得慌。

    他讲:“抱歉。”后面的话就不好意思脱口。

    李度希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进入这一片区域就都是记者和st的工作人员,周覆那张脸太有辨识度,只要钻出车门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他只能被困在车里,静静地等待有人来推开另一边的门。

    他觉得周覆有些像被雨淋湿过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蹲在屋檐下。他比较见不得这样,抬手去揉对方的脖子,温和地说:“不用抱歉,我也想快点来见你。”

    冰川都能化成一滩水,沙漠里总会开出一朵仙人掌花。周覆被人拿捏着后颈不觉得反感,反倒是艳羡起那些猫猫狗狗,如果他变成一只同等的动物,是否就能被光明正大地抱着进去会场?

    建国以后不允许成精。李度希收回手,他也跟着挺直了脊背。周总在商场上叱诧风云,钻进温柔乡就心甘情愿地俯首。

    车内不冷,李度希不消多时就回暖,不解地问:“你今天是没有工作吗?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明天就要三十了,手上没剩多少事情,有也全都推到了放假结束之后。”周覆顿了顿,瞥一眼大门里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前段时间你还跟我说研究进度会延长,现在还不是抢在年前完成了?”

    李度希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垂下眼睛讲:“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周覆笑几声,从口袋里捞出自赵宁手里抢来的红包,由一张薄薄的纸袋变成了鼓胀的纸盒,里面填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三指捻住,递给李度希,“我知道你能行,这是给天才的奖励——新年快乐。”

    今天连三十都差好几个小时。李度希错愕,“这不是还没有到过年吗?”

    周覆解释道:“过年我不一定待在这边,说不准得回国一趟。”

    李度希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又去看凑上前的红包。他一般只用白包,收到过年的红包还是头一遭。笑一笑,伸手想要退回去,说:“你比我小,应该是我送你才对。”

    周覆连恋爱都只想跟他谈,难道还会在意红包的应该有谁给谁?他强势地塞进李度希的手里,满不在乎地讲:“谁在乎这点规矩?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财神爷都管不着我。”

    李度希又笑,只好收起了二十多年里第一只红包。捏在手里有些厚度,掂量起来还挺重。看一眼对面的周覆,伸手去拆折过的封口,里面一沓五万面值的韩元就显山露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睛。

    大概有两百万韩元。他被吓一大跳,又想着还回去,“你怎么包这么多?”

    周覆出手阔绰,连赵宁都给了五位数。如果不是担心红包吃不下那些钱,他只怕会再翻一倍填进去,“哪里多了?”

    李度希连忙说:“过年意思意思就够了,没必要塞这么厚。”

    “我给你的不是白包,是红包,”周覆一本正经地说,“红包就应该塞这么厚,里面全部都是祝福和好运,这样来年你就会有最好的幸运。”

    李度希推搡不过周覆,嘴也说不过他,只好笑着讲:“你们出手好阔气。”

    周覆脑袋一歪,笑眯眯地盯着他看,意味深长地问:“那考虑嫁到我那边去吗?年年都可以收到这么阔气的红包。”

    一个坑堂而皇之地亮在前方,里面堆满的不是尖锐荆棘,挂着的不是铁皮牢笼,而是一簇簇向阳而生的花,扑进去都磕不伤一块皮,反倒是能收获一捧光和一个人。李度希看一下眼巴巴等着他朝坑里跳的人,眼睛转一圈,摸摸下巴说:“考虑考虑。”

    是真是假周覆不愿意去评判,如果非要强迫他给出一个确定的回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真话。稍微侧身,手指从后座勾出一只漂亮的纸袋,上面印着某家蛋糕店的名称。

    递过去,在李度希疑惑的注视里开口道:“你喜欢的拿破仑。”

    不说感动都难。不过只是去年偶尔提及过的一件事,搁在无数琐碎的工作中都难称得上是重大,但仍然有人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将它排上姓名。

    世人都走马看花,浮光掠影,可几十亿人中总有一个会停下脚步,认真去端量一枚贝壳的细碎纹路。

    李度希攥着纸袋,里面的拿破仑撞上半软的外壁,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像是一只小虫的翅膀扑动传达来的响。沿着封口处展开,瞬间膨出一阵香,朝大开的口里向内望,一盒精致的拿破仑乖巧地躺在其中。

    眨一眨眼,轻轻地说一声:“谢谢。”

    “我不知道哪一家的最合你的口味,所以挑了我最喜欢的那一家,但我想你应该不会讨厌它。”周覆明知道李度希只会以他的选择为选择,却还是说出了这一段暧昧与清纯各参半的话。

    李度希抬头,去找周覆含笑的眼睛。他清楚周覆这话既不是在向他道歉,也不是在给他打预防针,更像是在讲一段巫师的预言。口腔里吐纳出一呼吸,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不会讨厌。生椰拿铁是,拿破仑也是。”

    好认真。周覆都想要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朝着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一口,就像是雄性动物对自己伴侣的一种标记,是本能,是占有欲。

    胸腔起伏一下,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样我会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