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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来的猝不及防,周覆前脚刚拎着证件走过繁琐的安检,后脚巨大的玻璃窗上就闪现了密密麻麻的雪花,厚重的乌云压得光都照不进来一丝,好怕它直接坠到地上碾碎钢筋水泥。

    他从安检框里领出自己的东西,外套也被要求脱掉,挤在不算大的框里卡得刚刚好,四只角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穿好羽绒服的赵宁手里抓着证件和手机,转头望着被阻隔在外的恶劣天气。在狂风中,白茫茫的雪都打着卷,风的形状都有迹可循了。

    他没心情去欣赏一阵风,皱着眉说:“这雪下得真突然,估计要延误了。”

    周覆套上羽绒服,机场里面不冷,他也懒得把拉链提上去。一边去捞自己的手机,一边对赵宁说:“我记得哪一层好像有个spa,你去那里汗蒸,四个小时花不了多少钱。”

    “别了,光是排队就要一两个小时,而且态度还特别差劲,”赵宁努努嘴,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笔电,“昨晚没来得及将之前的一份合同写完,还得加紧赶出来。”

    两人慢慢悠悠地朝里面晃,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周覆刮了一眼,延误两字大刺刺地挂在他们需要乘坐的航班后,预计还要再等三个多小时。

    多见鬼。他吐出一口浊气,提脚继续朝前走。本以为一觉醒来就会回到原世界,结果睁眼依旧是他在韩的小公寓。实话实话,他挺不喜欢谈加拿大的业务,隔着一张桌子都在装大尾巴狼,披着的皮劣质到像个残次品,关键是还没法子给戳破,只能陪着一同虚与委蛇。

    抓着东西钻进贵宾休息室,里面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捧着电脑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一眼望去都是社畜。

    赵宁找了一张靠椅放东西,然后跑到自助区给自己拿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和几样零嘴,回来时发现周覆正在拆睡眠眼罩。

    他立马制止,指了指已经开机成功的笔电,“你先看看拟的合同有没有纰漏。”

    周覆只好暂时收起补眠的心思,戴上眼镜,抱起电脑去找赵宁存档的合同。查漏补缺是定成败的重要一环,他看得仔细,每一条都在反复推敲。写得都还不错,至少他没有找出天大的错处,仅有几处细微的地方措辞不清,容易给人钻空子。

    他指出了几点问题,然后推给了恍然大悟的赵宁,不咸不淡地说:“措辞不清容易被反将一军,你把这些改一改,写完了之后再给我看。”

    赵宁颔首,接过笔电后按着周覆的要求一步步来进行修改。虽然跟着自家上司没少担心他在推杯换盏后发酒疯,但一段时间磨砺下来,他觉得周覆确实是个很称职的指路人,每次都能从中悟出一点东西。

    可得使劲地抱住他的大腿。他暗自盘算着,手指在键盘中上下翻飞。脑子里不空,打出的条例就有理有据,写得自然也快。

    好吵。周覆听着耳边人间打字机的轰鸣,浅眠都困难重重。忍了几分钟,眼罩朝着一边歪歪斜斜。他默默叹出一口气,想着再找个地方睡,于是摘下挂在鼻梁上的眼罩,起身向别处挪动脚步。

    找了一圈,都是社畜在处理工作,不是键盘打字就是视频会议,一个比一个闹腾。他干脆不睡了,眼罩往口袋里随便一塞,拖着腿朝贵宾休息室外走。

    中途经过了肩负重任的打字机赵宁,赵宁与笔电难舍难分,百忙之中还抬起头看了周覆一眼,问:“你干什么去?”

    周覆回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出去转一转。”

    赵宁应了一声,低头继续与合同打持久战,震耳欲聋的声音又多了一道。

    周覆从里面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航站楼里面晃悠,奢侈品的免税店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还在不停朝后加人,一眼都望不见头。他之前跟着排过,还是因为周夫人相中一款香水,在国内没抢到货就将目光瞟向了即将回国的周覆,三令五申地要求他顺道一起带回来。

    他试过香,差点没把他熏死,连忙甩了试香纸退后几步。拎出手机将香水的瓶子拍给周夫人看,半信半疑地问她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当时周夫人回得极快,说就是这个,哪哪都对得上号。

    继续朝前走,一抬头,撞上了投放在机场的广告。他平时不常去看这些东西,因为大部分都是明星代言,像流水线上的布偶,看多了就没有任何意思。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存在,这次不再是当下大火的明星,而是正在接受采访的李度希。

    周覆脚下的步子猝然一凝,直直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画面中,李度希穿着研究服,正在向记者介绍虚拟仪器的使用方式。或许是因为上镜的缘故,他一直保持良好的微笑,说起话来也从温和中透出深思熟虑的老成感。

    “我们团队在研发时采用了分布式光学矩阵技术,与ai技术等多项新技术结合,能大幅度还原现实中的真实场景。比起一般的3d裸眼,我们在虚拟世界的交流方面也下了功夫,已经可以使进入仪器中的人实现近距离的对话……”

    他第一次上镜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任职首席技术官的后一个星期。

    周覆忍不住开始追溯起往昔。因为是竞争关系的缘故,他在与李度希不熟识之前对他进行过研究,从各种渠道去拼凑李度希的能力。其中韩联社的报道最为详尽,里面还附带了一段简短的采访,他曾反复观看过不下五遍,每一句话都能倒背如流。

    “这个研究员长得好像明星啊!看起来也很年轻。”

    “人家还是st的首席技术官,知道什么是首席吗?好厉害的!”

    “你说他结婚了吗?”

    “不知道,网上好像也查不到相关资料。不过应该是结了,你看他手上还戴着戒指。”

    “好可惜,英年早婚了。”

    “你还想嫁他?他都看不上你好吧。”

    “西八,我说着玩怎么了?走走走,快去找地方坐着,飞机还够等。”

    两个年轻女孩子跟周覆一样盯着李度希的脸看了半晌,说说笑笑几声,接着,匆匆忙忙地朝休息区迈开脚步。

    戴着戒指就一定是结婚了吗?不戴戒指难道就一定是单身?

    周覆听见女孩子的对话,凝视李度希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不解地呢喃,“什么时候戒指就成结婚的象征了?”

    “它不是婚戒,我也没有结婚。”猝不及防的,李度希的声音与大屏中投放的声音撞在一起,双面夹击,吓得周覆差点一蹦三尺高。

    周覆一回头,撞见此刻出现在屏幕里的人正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的眼前,是三维的,从平面的二维里挣脱了出来。

    他愣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不解地问:“你也出差?”

    李度希脑袋上压着一顶棒球帽,眉眼含笑地盯着眼前人,说:“我来送你不好吗?”

    周覆心尖都一颤,弹棉花的线能将暴晒过的新棉变成一床柔软的被子,在他心脏上轻轻一拨,他也跟着一块柔软了下去。

    能不好吗?谁都喜欢在索然无味的环境里抱着一颗糖来解闷,哪怕只是抚摸包装纸也无所谓。而李度希正是他最中意的椰子糖。

    椰子糖轻快地朝他走来,手里攥着护照和登机牌,像清新剂一样扫净了他的所有乏味。

    两人的距离拉进,他遗憾地说:“但我不能送你到多伦多。我需要去纽约参加学术交流会,就只能把你送到这了。”

    纽约和多伦多相隔仅几百公里,坐飞机不消两个小时就能抵达机场,但他兀自觉得远,恨不得直接将两个地方重叠成同一片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