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晚上八点十五分。载着两人的红旗缓缓停靠在了ue大楼前的道路旁,或许是想要探一探车主的尊容,于是周遭经过的人纷纷放缓了脚步,觑着眼去看车窗玻璃。

    申天骄拉下手刹,“我就只把你送到这了。”

    “谢谢。”周覆轻声道过谢,抬手去解安全带。

    “我们加一个微信吧,”申天骄捞过丢在一旁的手机,“以后方便联系。”

    周覆不好意思拒绝,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微信界面拨弄了一番,“我扫你。”

    申天骄颔首,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周覆的镜头对准二维码扫了一下,瞬间弹出添加申天骄的微信申请,头像是一只戴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小猫。他飞速打好备注,径直选择了添加。

    “收到了。”申天骄拎着手机捣鼓了一阵,随后便又把它甩在一边。

    周覆推开车门,侧身滑了出去,他转头抓着门框,微微弯腰对车内的申天骄说:“路上注意安全。”

    “嗯,再见。”申天骄温和地笑了笑。

    “啪”的一声,周覆轻轻关上车门,向后推了几步,抬手冲着车内晃了晃胳膊,接着,目送红旗缓缓打转车轮,车屁股上的大灯逐渐融入了一群耀眼的光中。

    看完热闹的人四散而去,继续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轨迹运动。他提脚朝ue的大门走去,脚步轻快地踩在每一块打磨细致的石阶上,背后是阑珊灯火和人间喧嚣,眼前是钢筋水泥架构起来的高楼大厦,好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从里面逃出来,但他却火急火燎地朝内冲,像是在奔赴一场承诺多年的约定。

    坐着铁皮盒子飞向顶楼,门一开便照进一簇比电梯内更亮眼的光。周覆提脚便冲了出来,流星大步地朝自己的大平层靠近。

    推开门,本能地朝办公桌上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一份蓝色塑料壳包裹着的文件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台电前,翘首以盼有人来将它翻开。

    周覆悬着的心向下坠了一半,但仍旧还是留了一半,他风风火火地走了过去,捞起文件的同时,自己也坐进了舒适的椅子里,像是躺进了一张助眠效果极佳的水床。

    这份白纸黑字的文件并不厚,字数远比不上一篇高深的博士论文,但他一字一句读下去都耗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恨不得将每个字眼都啃烂成泥,拆吃入腹。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总算是逐字逐句地浏览到了最后一个滚烫的文字,纸张上好似燃起了点点星火,烧灼着他紧紧攥住的指腹。

    拟出一份归化文件对于郑一鸣来讲只是研究条例的事情,对于ue来讲只是耗费了几张不值一提的白纸和油墨,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于周覆来讲,它是托举起一颗璀璨行星的温柔手掌,是拂开蒙尘明珠的九万里扶摇。

    周覆再度从头至尾地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在确定没有任何漏洞之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最后一半的距离,稳稳当当地砸进了胸膛里。

    掷地有声,震耳欲聋。

    现如今只需要处理掉两件头等大事,第一是想方设法要mic同意召回李度希,第二是挖空心思让李度希自愿进入归化名单。

    这两件事便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脉,比长年累月寒凉刺骨的喜马拉雅更劳心费神,但既然已经出发,便没有理由再折返回来,就算是再渺小的可能性,头破血流也要将它一走到底。

    晚上九点。周覆从郑一鸣的大平层里钻出,抱进去那一份文件此刻物归原主,它的开诚布公演变成了一个时间问题,或许面世就在明天早晨,或许是在下周的某个时段。

    等到他进入自己的大平层,搁置在桌上的手机正在奋力呐喊,希冀周覆能来接听它。

    周覆疑惑地走过去,抓起后扫过来电显示人,正是为他千挑万选另一半的周夫人。光是用脚趾头想他都能猜到周夫人要来兴师问罪,左右不过是讨伐他没有顺顺利利地把她中意的儿媳妇领回家。

    他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喂,妈。”

    “周覆,你和天骄是怎么一回事?我听你姨妈说你从进门开始就兴致缺缺的,”周夫人盘腿窝在沙发上,享受着自家老公的捏肩捶背,抬手还发号施令地指了指位置,“你往上来一点,力道可以稍微加重些。”

    周覆的爸是市建局的局长,还没磨到退休养老的年纪,上午一个忙忙碌碌的招标会议,下午一个精益求精的党课宣讲,忙得他脚不沾地,回到家还得伺候自家夫人,更是忙上加忙,但谁会拒绝一盏为他而亮的灯呢?

    他找到周夫人所指的位置,下手稍微加了力度,“你明天联系一下徐医生,要她帮你松解一下,咱们那张平安卡里不是充了几千吗?拿去用了算了。”

    周夫人将手机从耳边挪走了一些,轻声问:“我明天去了你中午回来吃什么?”

    周局长不咸不淡地说:“我明天要回北京开个会,至少要在那边留四天。”

    周夫人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她重新举起手机,与周覆说话,“你接着说。”

    “我和她相互之间都没瞧上眼,缺点缘分吧。”周覆胡乱扯了个由头,随便去搪塞她。

    周夫人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家儿子非常没有眼力见,“你少眼高手低,天骄好歹也是个体制内,虽然工资没你高,但比你稳定多了。”

    周覆努努嘴,回答得轻轻巧巧,“没看上就是没看上,强扭的西瓜不甜,或许等哪一天我碰见对的人了,不消您催,我自个儿就带着人去民政局戳章子了。”

    “我真懒得管你,”周夫人气急败坏地磨了磨牙,“再这样耗个三年五载,你直接打一辈子光棍得了。”

    “不急,大不了我和周立易到时候一块去养老院,他也没打算找女朋友。”周覆毫不客气地把周立易拖下水,高低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苦受难。

    周夫人吹胡子瞪眼,“国家的三胎政策就摆在那里,你们一个两个都睁眼瞎。”

    “三胎政策为什么出来我爸门清,您要不知道可以直接问他。”周覆心不在焉地捞起桌上的水杯,中午光忙着工作,连午休都搭了进去,现在脑子里有些犯困。

    周夫人冷哼一声,只当是耳旁风刮过,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能带个男朋友回来见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我怕我真带了,您要两眼一抹黑地倒下去。”周覆浅浅地抿了一口凉白开,稍微有些冰,刺得喉管发颤。

    “那样我至少能放心有人可以照顾你,”周夫人顿了顿,唉声叹气地说,“就像你这次出车祸,我和你爸都抽不开身去看一看你,还得麻烦你姨妈他们去忙前忙后。”

    周覆良久没有说话,目光低垂着,直直落在透亮的水面上。他能一眼望见底部厚实的玻璃,再从玻璃聚焦在自己的脚尖。

    周夫人觉得这个话题似乎太敏感,又话锋一转,说:“你爸明天正好要去北京出差,我要他带点椰子酥过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