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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瑜的母亲名叫舒曼珍,裴瑜长得有七八分像她,只不过现在两个人一起走在大街上,怕是没几个人会认为这两个人是母女关系。

    多年不见,以往风华正茂的美人身形瘦削,脸上的肉也不存在,骨头却异常突出,颧骨高高鼓起,深陷眼眶里的一双眼睛看人时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就像只会蚕食人类骨血的寄生虫。

    舒曼珍憔悴的容颜比同龄人老了十岁不止,但是她穿的却极好,与她那简洁朴素穿着的女儿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舒曼珍太瘦了,名贵的衣服挂不住,仿佛要从她身上掉下来。

    看了脸又看了穿着,裴瑜搞不清楚舒曼珍现在到底过的好还是不好。

    舒曼珍一进门就打量了一下这被裴瑜收拾干净整洁的小院子,眼里的嫌弃可毫不隐藏,“你说说啊,那么大个房子不要,非得卖了搬来这里住,真是可惜。”

    她说可惜,那是真的觉得可惜,因为此刻舒曼珍已经在心底盘算着如果那大房子没卖的话能值多少钱,可比这小破房子值钱多了。

    她说的可惜的大房子,是裴瑜外婆原本的房子,后来为了供裴瑜学钢琴卖掉的房子。

    舒曼珍挑剔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院子里杵着的裴瑜。

    月光下,裴瑜背挺得直直的,一双眼睛再无平时的温和柔软,此时此刻像掺了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射向舒曼珍。

    舒曼珍愣了愣,在看到这张比自己年轻时还要美丽几分的容颜时一阵恍惚,随后挂上一抹笑,朝着裴瑜走过来。

    离近了,裴瑜能看到她脸上的皱纹,看着她苍老的样子。

    “小瑜,好久不见啊。”

    她笑,笑脸却并不让人舒服。

    裴瑜没有回应,只站在原地冷冷盯着她。

    舒曼珍被这十几年不见得女儿盯得毛骨悚然,但她也不怕,这孩子总归是她生的,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是。

    “小瑜,跟妈这么久没见面了,没有话说?”舒曼珍问的自然,她好像忘了自己的女儿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讲话的能力。

    裴瑜垂下眼,没回应她。

    舒曼珍这才想起来,她离开的那一年裴瑜成了哑巴,瞧她这记性。

    她一拍脑门,又对着裴瑜笑,“你这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个哑巴啊?这病怎么就治不好了?”

    下一瞬,裴瑜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刺向她,眼底寒霜凝固。

    舒曼珍第二次被裴瑜的视线吓到,她在心里嘀咕,这裴瑜怎么回事,眼睛跟要吃人似的,她说的也没错啊,裴瑜就是哑巴一个,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她是她妈,话都不能讲了?

    想到这,舒曼珍的心虚消失不见,反而挺直了腰板,瞪回裴瑜。

    她是她的老娘,生她的人,她还能怕这么个小兔崽子不成?

    老妇人的市井气息显露出来,裴瑜看着眼前对着她怒目圆睁的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要说她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一点期盼,那是撒谎。一个十几年都没见过母亲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要母爱,只是裴瑜将这点心思都压在心底了。

    舒曼珍来之前,裴瑜甚至还在心里给她想到了几个她这么多年不回家,不要她的理由,现在再想想,裴瑜觉得自己单纯的可笑。

    对母亲的最后一点期望,随着见到生她的人时,消失殆尽了。

    再看向舒曼珍时,裴瑜的眼里已是平静无波,没有怨恨没有冷冽,像湖水一样。

    舒曼珍说得对,她不会讲话,但是她现在也不想拿出自己的本子来在上面写些什么跟她沟通,毕竟一个许久不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那肯定不是为了叙旧,必定是有某个目的。

    裴瑜又坐回摇椅上,垂着眼看似在发呆神游。

    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僵在原地的舒曼珍先忍不住了。

    她往前跨了一步,一屁股坐在裴瑜面前。裴瑜懒懒地抬了眼。

    “哎呦小瑜,你莫不是还在怨妈离了婚不要你?这都过去多久了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妈,没有我哪有你?你说是不是?”

    舒曼珍眼珠子转了转,满脸堆笑,讨好裴瑜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裴瑜的心一阵阵下坠。

    是啊,没有舒曼珍哪有她,裴瑜也清楚不过,但这也正是她觉得悲哀的地方,谁又想要这样的一个母亲呢?

    想了想,她还是拿出纸笔来,在上面写下几行字,丢给舒曼珍,尽量不看对面那张苍老的脸。

    别人她不了解,但是舒曼珍如今的笑容全是装出来的,毕竟裴瑜见过太多次她歇斯底里发疯的样子。

    [有什么事,请直说。]

    字迹龙飞凤舞,有些潦草,裴瑜连称呼都没写。

    舒曼珍看了纸条,又看了看裴瑜,蓦地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回自己的家,发现房子被卖了,想见我的母亲,结果却被自己的女儿拦着,她还对我横眉冷对的。”

    她看似在埋怨,实则句句都是废话。

    裴瑜眉头紧皱,不是因为舒曼珍从头到尾都不想见她而伤心,而是因为舒曼珍是一句实话都不想跟她说,她想找的是外婆。

    外婆还在恢复期,裴瑜不想任何人去打扰她,再加上,裴瑜直觉舒曼珍找外婆没什么好事。

    裴瑜低头,拿起笔,又在上面刷刷写下几行字。

    [外婆身体不好,不方便见你,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舒曼珍一见纸条上的内容,差点炸了,跟裴瑜说?跟裴瑜说就彻底没戏了。就裴瑜现在这么个对她的态度,跟个仇人似的。

    可她又不能跟裴瑜发火,不然就真见不到外婆了。

    舒曼珍堆起笑,可怜巴巴地对着裴瑜说:“小瑜,我十几年没见我自己的妈了,我想见她,尽尽孝,这你都要拦着吗?”